三个月后,瑞金医院。    “医生!医生!”李飞白怀里抱着毓秀,冲进了医院。    玉澜脸色苍白地跟在其后,发丝凌乱,身体微微颤抖。    此时医院大厅的地板上躺满了伤患,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,医生、护士忙得手忙脚乱,丝毫没有空闲。呼痛声、叫骂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,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滔天的洪水般,迎面打来。    “医生!医生!”李飞白被炼狱般的场景吓了一跳,他怔愣一瞬,又迅速感知到怀里的重量,赶紧迈过一具不知死活、没有反应的身体,去找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。    但这实在太困难,医院里各个角落都有情况不明的病人或家属,以沉痛、以癫狂、以麻木的声音呼喊医生。每一个白大褂走过的地方,都有无数只手挽留。    李飞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步履匆匆的大夫,赶紧抓住吗,问:“大夫,我姐姐流产了,快救救她!”    这大夫连看也未看,脚步不停地说:“去产科!”    李飞白心想产科一定人少,便不再犹豫,跨过躺在楼道里的伤患,向楼梯艰难跋涉,一个崩溃了的年轻护士捂着满脸泪痕与他擦肩而过,他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哪里有妇产科的医生,却见护士被拉入绝望的人堆里,一边流泪一边训练有素地包扎伤口。在这里,悲伤与同情是最没用的东西,大家需要的是拉回人间的手,而不是眼泪。    产科在四楼,李飞白快速上楼,他看一眼怀里毓秀苍白的脸颊,生命力在毓秀的身上慢慢流逝。他心中悲凉无限,他原以为自己能够拯救整个中国,却发现现实中他是多么地无力。他的内心在不断谴责自己的无知与自大,脚步却灵活地向上跑,好像怀中只抱着一层薄薄的纸,丝毫感觉不到重量。    四楼的情况比一楼好些,但也有限。这是医院的最高层,躺着的多是些女人和小孩。为了节省地方,一些受伤不太严重的人坐在墙角,抱着流血的躯干,麻木地等待医生。    李飞白见这里的情况,心里一凉,毓秀还能得到及时救治吗?    “医生在最里边那间。”一个嘶哑的女声突然响起,那不带悲喜的语调透过嘈杂的大厅,清晰地传送到李飞白的耳中。    李飞白转头回望声音的来处,墙角旁一个头发乱糟糟、额头上凝结着一块血污的女人,她的胸前鼓囊囊地抱着一团看不清底色的布团。他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,只是朝女人点点头,便按照女人的指引,向长廊最深处跑去。    这是一件病房,此时作为了临时的接生地,门口围着愁云惨淡的人。    “有没有医生、护士,这里有人流产了!”李飞白冲着病房内吼道,现下只能指望这里有清闲些的医生。    “别叫了,我去推床。”病房里走出一个带着层层口罩的女护士,她快步走到隔壁的房间,拜托人腾出一张空床。    现在,能拥有一张病床的人不是早已付过钱住进来的孕妇,便是重伤患。其中不乏心肠好的肯借病床的人,大约过了五分钟,女护士便推出了一张床。    床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被单,被褥与枕头都已消失,但现在这条件,能有一张床可谓是万幸,哪能再嫌弃什么。李飞白低声道谢,然后将毓秀轻柔地放在床上,为她整理了整理鬓间凌乱的碎发,便帮着女护士将病床推进临时手术室。    等手术室的门关上,李飞白一下子坐倒在地,指尖还微微发抖。毓秀虽然身体娇小,但走了这么长的一路,又爬了四层楼梯,他体能早已用光,只凭着一口气撑着。现在成功地将毓秀送进手术室里,他一下子放松下来,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此刻都在叫嚣。总之,他需要缓一缓。    玉澜被李飞白坐在地上的声音吓得一惊,她赶紧蹲下扶住李飞白的胳膊,问道:“你没事吧。”说完,眼圈里的泪水便不受控制地留下来,她急忙用手背胡乱擦了一下。    “没事,呼,我缓缓。”李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用气音说话,嘴里满是血腥味,牙齿缝里挤满了血液。    玉澜的担忧不减。    “你和表姐怎么回事?怎么跑去那里了?”李飞白突然问起。    “我,我,太太,太太她在家呆烦了,想出去透透气。”玉澜手足无措,结结巴巴地回答。    “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形吗?上海马上就要被攻破了,城外大批大批的死人连葬都没处葬去,你们还到处去玩?!”李飞白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,他忍不住吼道。    “我,我……”玉澜低下头,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语。其实她劝了太太,但是太太不听,她又有什么办法呢?    “安静点!这是医院!”旁边一个中年女人看不下去了,出声责备道。    李飞白这才冷静下来,周围人围了一圈,玉澜看上去也被吓到了,他忍着怒火,憋出两个字:“算了。”    玉澜怯生生地站在一旁,不敢再说话;李飞白盘腿坐在地上,斜靠墙壁,满脸木然,就这样,李飞白与玉澜两人化为门口一片愁云中的两粒灰褐色雾气,瑞金医院的愁云化作实质,徘徊在楼房上空,来往的过路人裹紧了薄袄。    李飞白的手表早已不知去向,没有了客观事物的衡量,他丧失了对时间精准的把控,这一天几乎要比一年还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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