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青黛仰躺在床上,惊魂未定地睁大着眼,瞳孔紧缩,额上冷汗涟涟。

“姑娘?姑娘!”

焦急的唤声在耳畔响起,逐渐清晰。

半晌,阮青黛才缓过来,微微偏头。

侍婢兰苕正凑在床榻边,担心地看着她,“姑娘,您又梦魇了?”

阮青黛张了张唇,嗓音哑得不像话,“兰苕……”

她强撑着坐起身,恍惚地扫视了一圈。

半开的雾青色绡纱帐,烟波水云的三扇画屏,还有角落里燃着安神香的鎏金香炉……确实是她的闺房,而非那深宫中的殿宇,更不是血腥惨烈的诏狱。

“姑娘及笄到现在快一年了,怎么这惊梦症还是不见好,民间偏方和太医令开的安神药都不管用。”

兰苕拿出绢帕,心疼地为阮青黛擦拭着额上的冷汗。

阮青黛倚靠着身后的绣金引枕,眼神飘忽,低声喃喃,“或许这根本不是病……”

兰苕愣了愣,“可姑娘前几日刚去过灵霞寺,皈无大师也未看出什么邪祟。”

阮青黛欲言又止,终是摇了摇头,没再继续说下去。

皈无大师的确没提邪祟二字,却念叨着“因果”。

最初她也觉得无非是噩梦而已,可日复一日,那些零碎的场景越来越清晰,甚至全都串连在了一起——

她不知为何成了君王的阶下囚,被日夜困在九宸殿。最后遭人构陷,竟叫皇帝在她送的鼻烟壶里查出了毒药。

梦中,皇帝怀疑她勾结叛军,将她关进诏狱,却到底没对她施以“琵琶刑”。直到三日后,才让宫人带来赐死的旨意。

白绫绕颈,鸩酒入喉——

便是这场梦的结局。

梦境不断地循环重现,时日越长,阮青黛越相信,这场梦若非前世因果,那便是明日预兆……

“姑娘可醒了?”

推门声响起,侍婢碧萝从画屏后绕了过来。看清床幔内的情形,她声音一顿,很快反应过来,“姑娘又惊梦了,那婢子去给宫里递个话,改日再进宫吧?”

“不可……”

噩梦带来的惊惧不安逐渐散去,阮青黛强打起精神,“昨夜是中秋,我今日定是要进宫向姑母请安的。”

兰苕和碧萝对视一眼,没再多言,像往常一样伺候着阮青黛洗漱妆扮。

阮青黛望着镜中的自己,折腾了一夜,即便上了妆,脸上的气色也不大好。于是她想了想,又吩咐兰苕将妆容化得更浓些,非要将眉眼间的倦怠和虚弱压下去。

兰苕无奈,只能又俯身为阮青黛添妆。

端庄华贵的裙裳,繁琐复杂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差错的朝云近香髻,还有厚重的脂粉浓妆,犹如一张最精致虚伪的假面,将阮青黛那张脸上本该出现的细微表情都封印了起来,全然失了灵动和朝气——

这便是被整个上京城奉为贵女典范的阮大姑娘。

***

坤宁宫外,皇后身边的芸袖姑姑亲自出来迎阮青黛。

“姑母昨夜可还好?”

“还是老样子。而且陛下如今身子不好,大多数奏章都得娘娘亲自过目。”

芸袖叹了口气,“许是因为劳累,娘娘这次犯病要比寻常更严重些,神志不清地说了好些胡话……”

阮青黛眉心微蹙,低低地应了一声。

两人行至殿外,阮青黛忽然瞥见一个眼熟的宫人,步伐倏然顿住。

芸袖反应过来,“太子殿下一早就来请安了,现下正在里面。”

偏偏这么巧……

阮青黛眼睫微颤,侧身转向芸袖,小声道,“姑姑先进去吧,我在这里稍候片刻。”

芸袖犹豫片刻,还是点了点头,躬身回了殿内。

“姑娘还要继续躲着太子殿下?”

碧萝压低声音问道。

阮青黛叱了一声,“胡说……”

她性子软,不会发脾气,就连这一声叱责也带着些娇憨,没什么威慑力。

“我何时躲过太子殿下?”

阮青黛嘴上如此说着,脚下却往隐蔽处走。

兰苕跟在阮青黛身后,不满地朝碧萝嘟囔,“躲着他又怎么了,太子本来就不是个好人!在江南养了几年病,回来竟带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,两人还同乘一辆马车!谁不知道我们姑娘才是未来的太子妃,他让我们姑娘的脸往哪儿搁……嘶。”

兰苕的胳膊被拧了一下,瞪着眼看向碧萝,“你掐我干什么,我说得有错吗?那庶女还叫什么湄儿,湄儿……这名字听着就晦气。”

“好了……”

阮青黛终于无奈地打断了她们的争执,“这是皇宫,说话当心些。”

主仆三人刚要走开,一宫婢恰好端着碗汤药走过来,身上的石榴红宫装着实艳丽,甚至都有些晃眼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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