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姬嘴角噙着笑,虽是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,可整个面目却异常的悲伤。

“那我被毒死了,是不是还要托梦谢谢你?”我撇着嘴索性不看她,明明想要埋怨她,可见她的样子却不知为何忍不下心来了。

许久,楚姬没有再说话,我回过头看她,见她正望着墙角的釉色青瓷花瓶里的桃花枝出神。我心想这厮不是要讲故事么,见她一言不发的傻坐在那,也不像是说故事的样子,才要开口问,却又听见她开口说了话。

“合欢,你说如果现在的你遇到以前的我,我们会不会成为十分要好的朋友。”

我狐疑,心想楚人的示好方式果然与众不同,先给打个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吃,这话未免有些突兀了。

“毕竟以前的我并不是现在这个鬼样子。”她眼角星星点点闪烁着水光,让她显得异常的柔媚。

第一次这样近的观察她,她眉宇间是有一丝楚人与生俱来的英气,鼻子坚挺,眉眼倔强,若不是面色过于苍白,也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。我很想知道她的病,是如何一朝一夕积累成现在这个模样的。我想以前,大家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。若是楚姬夫人在楚国呆一辈子,随便找个宗亲少年嫁了,也不至于连孩子都不能生;若是我一直呆在终首山上,也不至于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。如此想着想着,感同身受,便也没有那样排斥与她亲近。

想必她见我面色不似刚才一般沉闷,便抿着嘴笑了笑主动地说道:“楚姬姓芈,容浊清雅,炎炎而光。”

芈雅光,名字出于楚国名家白商政的《容世》,是个好名字,我刚要夸一夸给她取名字的父母,却见她皱着眉头,闭着眼晕了过去。

我一开始没觉得她是真的晕了过去,一直以为她在与我玩笑。喊了几声没应,走过去摸了她一下冰凉的手才觉不对,于是冲门外大叫传医官。

由于儿时跟在净慧师父身边,对医病之举自然也是耳濡目染的会一些。我抬起手轻扣她脉门,听得楚姬夫人脉象虚弱无力,浑身上下且冰冷异常,只有胸口那处还有少些温热。想到若是方才我帮着芙蕖气她两句,她这样虚弱,肯定会使她即刻倒下,届时芙蕖的脖子还能有多硬,都没有什么用了,顶撞了国君的正妻,致使其徘徊在生死边缘,芙蕖早已必死无疑,任谁求情都不可能有生还之机,若是楚姬夫人用此方法,不愁着弄不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,可她为何不这样做呢?

我想着她对我突然的示好,是因为我并没有站在芙蕖的那边挤兑她,反而是帮着她修理了一院子的刁奴。她见我如此维护她,所以才会选择与我敞开心扉去谈天。这女人还真不知说她些什么好,明明被蔡候折磨的半条命都快没了,心里还残留着一丝善良,对我卸下心房。

她的这句残身,在我看来仿佛是时日不多了。

蔡侯赶到的时候,我正与医官商讨楚姬夫人的病情。我是第一次见蔡侯有如此的表情,生怕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,紧紧地握着楚姬夫人的手,全然忽略了医官与我的存在,随口就问有什么方法能救楚姬夫人,并且表示,无论是什么稀奇,只要能让她醒过来,便都要不顾一切寻来。

我呆呆地看着蔡侯的背影,并且脑袋极速飞转。按照以往市井传颂的故事来看,蔡侯应当是最想要楚姬夫人死的人了,可为何是一副这种好怕她再不醒过来的表情。畏惧楚国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,如今不是说要与陈国结盟吗?莫不是觉得未有将我制服妥帖,还不到时候?

我想了想便跪下来说道:“蔡侯明鉴,若不是芙蕖冲撞了楚姬夫人,楚姬夫人正与妾身一起赏花呢。”而后,添油加醋地将今天在花园里面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蔡侯。

离开椒兰宫的时候,楚姬夫人依旧是昏迷状态,蔡侯盘问了几个下午在场的婢子后,仍旧守在楚姬夫人身边。我走到椒兰宫宫门口的时候,下午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小内侍交给我几瓶新做好的颜料。

“芙蕖如何了?”我抬起手想要接过托盘。

小内侍并没有将托盘给我的意思,伏着身子回道:“奴才送夫人回寝殿。”

我点点头,淡淡地笑了笑,转过身去说道:“好,辛苦了。”

“夫人,芙蕖她,她被蔡侯下令杖毙了。”小内侍跟在我身后轻轻地说道。

我回过头,停下脚步看了看面前的小内侍问道:“可是真的?”

“奴才不敢与夫人扯谎。”小内侍估计是被我告状的样子吓怕了,头都快埋到颜料里去了。

我点了点头,转过身继续往合欢殿走去。

看来蔡侯不仅是个奇特之人,更是个内心病态之人。明明自己心里喜欢雅光,还异想天开地假装玩弄她,以此来做报复楚国的假象来自欺欺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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