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谢师兄，”
唐子慎笑着接过肉串。他并非师兄口中的小鬼，如他说的那样，已经19了，自然知道师兄那句不喜欢油腻多半是随便编的。
门内众人不知为何都把他当小孩，师兄师姐们也就罢了，连晚入门的师弟们也学着师兄师姐的样子迁就他，还会给他糖。
被比自己矮一半的小鬼塞糖果是什么感觉？一般人还真体会不到。有时难免觉着生气，之后又觉着自己那些怒气有些没来由。
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被认为是长大？
本想仔细考虑下这个问题，肉串上油脂的香味勾走了注意力。人总会长大的，到时候就知道了。
咬着肉串，视线偶尔落在那对男女身上，更多时候是落在其他路人身上。他很少下山，即使下山也没有离开过幽国，这是他第一次离宗门如此远。
巨轮，火车，铁轨，车子，魔兽……
那些新奇的东西，有的过去见过，即使没见过，也都听人描绘过。但终究有些不同，到底是哪里不同，他又有些说不清……要形容的话，就像故事里的情节成真了一样，和恍然大悟类似的感受。
原来火车一次可以载那么多人，
原来城市里逛街的人有那么多，
原来车子可以跑那么快，
原来魔兽和车子的驾驶规则不一样，
……
尽是些琐碎无聊的知识，却又是让人觉得真实亲切的知识，他觉得自己在靠近这个世界，在理解这个世界。
对了，
街上买的东西果然比较好吃，这也是重要的知识……
视线停在一个被父亲扛在肩膀上的小男孩，男孩的小脸被路灯染上一层喜庆的金黄，那双肉呼呼的小手不停拍打着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，欢快的笑声回荡在人群上方。
看了很久，直到那个小家庭消失在人流里，他才将视线转回到那对情侣身上。并非羡慕，他的父母健在，也没有什么悲惨的童年。
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。
瘦弱的父亲，胖胖的母亲，还有那个小男孩，他们和这条街上的众多行人一样，都是没有修行资质的普通人。
而在那些普通人身边，站着像他这样的修行者，还有能轻易撕碎人体的危险魔兽。
不可思议的是，人们的表情都很放松。
拿着巨剑的高大战士和盖住身体的神秘人似乎只是几个普通的路人，浑身戾气的猛兽和颜色斑斓的毒蛇似乎只是几只奇怪的宠物。
心里冒出一个很不妥的念头，
如果使用源术式，在这种场合，一次应该可以杀死数十，甚至是上百人。即使只使用通用术式，也能造成可怖的死伤。
而就算这条街上的普通人加起来，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。
如果从战斗力的角度分析，修行者和普通人几乎是两种生物，武术大师和婴儿的对比都不足以形容两者的差异。
这份让人惧怕的差异却没有体现在人们的脸上，它被消除了。
人们不担心拿着巨剑的战士会挥出那把巨剑，不担心形迹可疑的男人会用无法理解的手段操控他们……
之前的听到那声刺耳的兽吼时，人们做的不是逃窜，而是围观。
他们不清楚自己多么弱小吗？他们不清楚任何魔兽都能把他们变成尸体吗？他们不清楚有修行者能够无声无息地控制人吗？
他们清楚，
或许比作为修行者的他还要清楚，但他们并不因此忧心，因此恐惧，他们享受热闹的夜市，享受和亲友逛街的乐趣，和那三口之家一样无忧无虑地笑着……
这很不可思议，
不是吗？
用手帕擦干净嘴角的油渍，唐子慎朝那颗放在长柱上的蓝色水晶微微行了个礼。
旧历拥有近万年的修行文明，爱勒贝拉拥有的不过是东西文明的残渣，可就是在这片残渣里，诞生了一个个过往无人想象过的巨型城市。
就他所知，旧历最大的城邦人口也没有超过五十万，和爱勒贝拉最小的城市拥有同样的人口。
讽刺的是，在东西大陆还存在的时期，爱勒贝拉不过是一块贫瘠到无人过问的荒原……
忽然感觉很别扭，像是没有注意到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一般，那和他现在做的事情有关，也和他刚刚想的事情有关……
到底是什么？
哪里不对劲？
“有情况，”
冬师兄的声音短促而严肃，
“十点钟方向。”
顺着冬师兄的提示望过去，唐子慎心底一沉，
有麻烦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