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清晨,当周宪吹着山风,登上掷笔台的时候,意外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:导致她避居青莲寺的罪魁祸首——沈棠。    沈棠随意地倚靠在石桌上,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张手稿。他应该来了很久,深紫色的衣袍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,不一会儿就随着日出而消融,浸湿了袍角。    他却浑然不觉,一页一页地翻动着周宪的手稿。    她微微蹙着眉,有些不悦。    沈棠身上糅合了两种特别的气质。聚香楼初次相见时,他一袭白袍,出口成章,再加上冷漠英俊的面容,文人孤傲清冷的气质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。    可此时,他懒散地靠在桌上,手持一卷书稿,稍稍偏着头,却又有了一种凛冽逼人的清贵之气。只有顶级的权贵之家,才能培养出的贵气。    周宪走到桌旁,捡起他随手乱丢的宣纸。她眉头深拧,这些抄写的稿件原本放在桌洞中,用砚台压着,现在被人翻了出来,顺序都被打乱了。    任谁看到自己工工整整的稿件被人打乱,都忍不住生气。    “别动,”罪魁祸首头都不抬,“那些我都没看过。”    她嗤笑:“你还真不客气。”    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她正在整理手稿的手腕,冰凉的指尖碰触到温热的皮肤,周宪差点打个哆嗦。    手的主人闪电般缩回手,然后抬眸看了她一眼,伸了个懒腰,“为什么不肯赴约?”    她随口敷衍道:“水土不服。”    他锐利的目光似箭一般直射过来:“我派人给你送了药。”    “功课繁重。”    沈棠哼了一声,不置可否,低下头,继续翻看另一张手稿。    她无奈地问:“你坐这儿,我要坐在哪里?”    占住鹊巢的鸠大人,视线粘在书上扯都扯不下来,手却敲了敲身边的石凳。这石凳不过一丈长,他大手大脚占了一半还多,周宪如果坐下,只能委委屈屈地占个尾巴。    她深吸了一口气,沈棠身份贵重,青莲寺想来也没那个胆子拦住他。她何必再给僧人们找一桩麻烦。    于是忍耐着坐了下来。    她从袖中摸出笔,蘸了点墨,自顾自地抄写经文。    抄的正投入呢,左臂冷不丁被人一碰,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,好好一个“悟”字全毁了。    周宪狠狠瞪了他一眼,把这一页裁下来重新抄。始作俑者却不肯消停,趁她提笔之际,又捅了她一肘子。她悄悄翻了个白眼,实在不懂这沈三吃错了什么药,只好把屁股挪得更远一些。    沈三偏头支颐,噙着笑看她:“我只是想问问你,手上的伤好了没。”    她没好气地答道:“好了。”    他兴致勃勃地问道:“既然好了,我们再比一局如何?”    周宪搁下笔,转过脸,正视着他。沈棠容色非比寻常,俊秀清泠,一双凤眼,总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;唯独面对她的时候,意外的明净澄澈。    双瞳剪秋水,她从前以为只能用来形容女人,没想到男人也可以。    “如果现在不比,将来还不知要如何歪缠。”她脑子里飘过这一句话,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。    沈棠的眼睛一下被点亮了,他敛去笑容,左右顾盼一番,却不禁蹙起眉,道:“我总担心你的伤还未痊愈,就算我赢了也胜之不武。”    她哼道:“还没比,你倒急着下定论了。”    日光初现,照的四周分毫必显。宽阔的掷笔台上,三丈高的石碑屹立不倒,朱砂刻就的碑文,经历百年风霜,依然残留着当初的高风峻节。    两人各执一笔,分别立于石台的两侧,桌上是两张空白的宣纸。    以一炷香为限,谁抄下的碑文越多,谁就赢了,当然其中还有比试书法的意思。    周宪略占些便宜,她来青莲寺月余,自然比沈棠更熟悉经文,几乎可以默写下来。一炷香烧过一半的时候,两人不约而同碰了个眼神,她才发现他两手各持一支笔。    双手同书?    周宪一哂,没想到沈棠还有如此本事。    这样一来,两人的速度便打平了。    等最后一点香灰落下,他们同时停笔,交换手稿。周宪抖了抖宣纸,一目十行,不由得点了点头。    后生可畏。    哪怕依周鹤林的眼光来看,这份隶书也算不俗。笔法刚劲有力,收放有度,堪称筋骨兼备。更令她惊喜的是,沈棠所用的隶书并非秦隶,而是汉隶。    时人崇古,以书写秦隶为荣。隶书由秦时而起,保留了篆书的意味较多。汉隶则由秦隶演变而来,取其简易,施以变化,以便文书。虽然前者质朴浑厚许多,但后者方圆藏露,横势扁出,平常使用更为便捷。    周宪说:“你赢了。”    她的神色十分轻松,赞赏之色溢于言表,没有半点输掉比赛的失落。    沈棠垂下眼眸:“你在藏拙。”    他手中的小楷虽然端正工整,和隶书一比,却失了灵气。    周宪笑道:“我没有必要和你藏拙。”    这是实话。他揉了揉眉心,俨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。    她突发奇想,取过一张新的宣纸,提笔写了个“宪”字。    沈棠凑了过来,不免皱眉道:“怎么回事。”    这个“宪”字,仍然使用小楷书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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